未几,女果至,笑曰:“痴郎子!不谢巫耶?”安喜极,抱与绸缪,恩爱甚至。已而曰:“妾冒险蒙垢,所以故,来报重恩耳。实不能永谐琴瑟,幸早别图。”安默默良久,乃问曰:“素昧生平,何处与卿家有旧,实所不忆。”女不言,但云:“君自思之。”生固求永好,女曰:“屡屡夜奔,固不可,常谐伉俪,亦不能。”安闻言,邑邑而悲 [30] 。女曰:“必欲相谐,明宵请临妾家。”安乃收悲以忻 [31] ,问曰:“道路辽远,卿纤纤之步,何遂能来?”曰:“妾固未归。东头聋媪我姨行,为君故,淹留至今,家中恐所疑怪。”安与同衾,但觉气息肌肤,无处不香,问曰:“熏何芗泽 [32] ,致侵肌骨?”女曰:“妾生来便尔,非由熏饰。”安益奇之。女早起言别。安虑迷途,女约相候于路。[29] 巫:治病的女巫。此是花姑子自指。
[30] 邑邑:忧郁不乐的样子。忻:快乐。
[32] 芗泽:香泽,化妆品。芗,同“香”。《史记·滑稽列传》:“罗襦襟解,微闻芗泽。”不久,花姑子果然到来,笑着说:“傻郎君,还不来感谢医生吗?”安幼舆欢喜至极,抱着花姑子缠绵一番,极为恩爱。之后,花姑子说:“我冒着危险,蒙受羞辱前来的原因,是要报答你的大恩。其实我们不能做永久的夫妻,所以你最好早点儿另作打算。”安幼舆沉默了许久,才问:“我们素不相识,在哪里与你家结下交情,我实在想不起来。”花姑子不作回答,只是说:“你自己去想。”安幼舆坚持要与花姑子做永久的夫妻,花姑子说:“一次又一次地夜间赶来私会固然不行,做永久的夫妻也不可能。”安幼舆听了这话,忧郁不乐,悲伤难过。花姑子说:“如果你想两相和谐,明晚请到我家去。”安幼舆这才转悲为乐,问道:“路途遥远,你这纤纤的小脚,怎么就能走到这里来?”花姑子说:“我本来没回家。东头的聋老太太是我姨妈,为了你的原故,我在姨妈家一直住到今天,恐怕家里都觉得奇怪了。”安幼舆与花姑子同被而寝,只觉得她的气息,她的肌肤,无处不香,就问:“你薰了什么香,能把皮肉骨髓都香透?”花姑子说:“我生来就这样,不是薰出来的。”安幼舆越发惊奇。花姑子早早起床与安幼舆告别。安幼舆担心自己会迷路,花姑子说她在路上等他。
安抵暮驰去,女果伺待,偕至旧所。叟媪欢逆。酒肴无佳品,杂具藜藿 [33] 。既而请客安寝,女子殊不瞻顾,颇涉疑念。更既深,女始至,曰:“父母絮絮不寝,致劳久待。”浃洽终夜 [34] ,谓安曰:“此宵之会,乃百年之别。”安惊问之,答曰:“父以小村孤寂,故将远徙。与君好合,尽此夜耳。”安不忍释,俯仰悲怆。依恋之间,夜色渐曙,叟忽然闯入,骂曰:“婢子玷我清门,使人愧怍欲死 [35] !”女失色,草草奔去。叟亦出,且行且詈。安惊孱遌怯 [36] ,无以自容,潜奔而归。[33] 藜藿:粗劣的饭菜。
[34] 浃洽:和美融洽。愧怍:惭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