奇怪的是,纣王还是无动于衷。
这时他已经在位三十几年,岁月的侵蚀、醇酒、女人会一点一滴地消融一个男人的锋锐之气,哪怕他曾经是英明神武的。不要忘了,此时的纣王也已经年老,当荒淫且安逸的生活成为一种习惯,要把他再次投入血与火的战场,他也会陌生得手足无措。人不是永远都明智,也不是永远都勇敢无畏。
伐崇之役,西伯的野心已是昭然若揭。倘若纣王能从醉酒中清醒,本可清楚地看到这一点,而且他还是有机会扭转局势。上天给了纣王最后一次机会。在伐崇之战后,突如其来的饥荒席卷了周的领地,西伯被迫把都城由岐下迁往刚刚从崇国占领来的丰邑。纣王倘若还有一点进取之心,此乃制服西伯的大好时机,但是他错失了。第二年,众诸侯前来周的新都丰邑朝见西伯,西伯俨然成为与殷纣分庭抗礼的帝王。
大饥荒过后,西伯派自己的儿子姬发经营镐邑,并修筑一座辟雍。辟雍是什么东西呢?辟雍相当于现在的大学,但还有特殊含义。《礼记》记载,天子所立的大学才叫“辟雍”,诸侯立的大学只能叫“泮(pàn)宫”。西伯还未称为天子,却修了辟雍,在礼制上是有僭越之嫌。
不仅如此,西伯还修筑了一座灵台。灵台就是天象观测台,这同样有僭越之嫌,因为古代天象观测的权力是集中在帝王之手的,其他人可不能随随便便搞一个天学机构。古代对天文历法的重视程度,不是停留在科学层面,而是上升到政治高度。西伯已是做好“制正朔”的准备,换言之,他打算要革命了,革掉殷商的命。
令人深感不解的是,直到这个时候,纣王仍然没有采取行动。
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,西伯的叛变只是时间问题。这里有两个典型的例子:其一,殷商大夫辛甲逃往周地,西伯公然接纳他;其二,西伯有一块美玉,纣王派人前去索取,姬昌断然拒绝。以上两例足以证明西伯已经不把殷商朝廷当一回事儿了,纣王的虎威不在矣。
只是西伯没有能够等到革命成功的那天,他已经垂垂老矣。自从他继承君位,已经过去整整五十年,继续革命的重任只能交给儿子姬发。后世史家总把西伯姬昌当作周王朝的实际奠基人,故而尊他为“周文王”。
周文王或西伯姬昌是中国历史上一大重要人物,同时是对中国文化产生重要影响的人物。据说他在被囚禁期间,推演出《周易》。《史记》记:“文王拘而演周易。”周易就是易经,据说他写了《易经》六十四卦的卦辞与爻辞,内容很简略。后来经孔子等人的补充、解释与发扬光大,这部书成为中国文化史上最重要的经典,号称“群经之首”。
二十八 殷商的灭亡(上)
西伯姬昌去世后,他的儿子姬发继承君位。
姬发是姬昌的次子,他原本有一个长兄,名为伯邑考。有一种传闻,说伯邑考是被纣王害死的,并且把他煮成肉羹逼西伯姬昌吃下。看过小说《封神演义》的读者对此应当印象深刻,不过这种说法只是胡编乱造罢了。《史记》并没有写伯邑考的死因,只写他在姬发即位之前便去世,应该是属于正常死亡。
孟子曾经说:“生于忧患,死于安乐。”周的兴起,便是在忧患之中兴起,证明了“多难兴邦”的古训。
从古公亶父始,周邦一直面临着巨大的外患,曾一度被戎狄逼得迁都,直到季历七战戎狄后才获得较安全的生存空间。然而一患未平,一患又起,先是太丁杀季历,后是殷纣囚西伯,然而挫折不过令周人更坚强勇敢罢了。从古公亶父到季历,从姬昌到姬发,连续四代明君,此乃忧患所赐。唯有苦其心志,劳其筋骨,才能勇挑重任,开拓进取。
姬发继位后,仍称为“西伯”。他的早年生活,我们知之甚少,不过可以推断他年轻时便是岐周政坛上的重量级人物。当年西伯入朝,遭囚禁七年,此时岐周主事者必是姬发。他的性格与其父颇似,宽宏大量,善隐忍且不失真正的勇气。父亲归来后,显然对儿子的所作所为颇为赞赏,遂让他经营镐邑,独当一面。